。
　　
　　 这是看在她是俺妈的份上，别人让俺写俺才懒得搭理呢。
　　
　　 有一次是在课间，值日生说俺凳子底下有一块碎纸，要根据班级规定罚俺两角钱款，俺登时就火了！跟值日生同学理论起来，一口咬定那块碎纸不是俺自己扔的，坚决不交罚款。值日生坚决要罚，俺们就在教室里辩论起来。直到上课铃响，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看到这种情景，便认为是俺的错，罚俺去办公室写检查。俺二话不说，拿起书本就潇洒地走了。
　　 办公室老师不少，俺也不管，随便找到一张桌子，就开始写数学老师，也就是俺姑姥姥留的家庭作业。等语文老师下课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俺早就写完了，还把那节课的生词抄写了几遍。语文老师见到俺，就要看俺的检查，俺满不在乎地把练习本递了过去。
　　 老师不高兴了：我让你写检查呢，不是这个！
　　
　　

哦，俺听错了，俺以为你让俺写这个呢。俺平静地回答，脸上甚至没有一点羞愧之色。
　　 俺是班里的好学生，成绩就算不数一数二，也是数三数四的，俺的作文也经常被当作范文朗读，俺的数学老师还是俺姑姥姥，所以俺有恃无恐，俺就不信语文老师能抓住俺不放！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走了进来，两个老师商量一会，终于决定把俺放了。数学老师还不忘叮嘱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再这样就让你叫家长！
　　 呵呵，随便了，反正俺是脱离虎穴了，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大不了俺妈让俺写检查的时候，再就给她写一份就是了。反正不给你们看，哼！
　　
　　 回到班级，俺的死党们纷纷表示关切，问俺有没有挨

（4）
　　 其实俺上五年级的时候，没有受过什么经济损失，相反，倒是获得了不少经济利益！俺们班主任喜欢采取罚钱的措施，但是自己绝对不贪污一分一厘，每月都会让班长公布罚款金额和罚款的用途。那一年，俺们看过两次投影，还开过两次联欢会。
　　
　　 看投影俺不是很感兴趣，一屋子人，盯着那么小的屏幕，效果比电影院差多了，不过，嘿嘿，开联欢会，就是俺大展才华的时候了！
　　 俺们开联欢会的时候，每人发两颗糖，酸三色的，俺和弟弟喜欢吃红色和黄色，俺妈却喜欢那个麻麻的绿色，俺爸不喜欢吃糖。可是那时候家里没有多少钱，俺妈是不可能给俺们买的，俺的两颗糖也不能三个人分啊。第一次联欢会俺什么都不知道，只领到两颗糖，只好自己吃一颗，留给弟弟一颗了。
　　 第二次俺才听说，表演一个节目还奖两颗呢！嗯，这就好办了！
　　
　　

唱歌？虽然俺当过几年音乐课代表，可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五音也不是那么地全，还是算了吧！跳舞？虽然俺自己编过小龙人舞蹈，不过也怕见不了大场面，也算了吧！于是俺搜肠刮肚想俺的特长……
　　 有了！俺三岁的时候不就一次又一次地演出吗？怎么把俺的老本行忘了？
　　 对，就是诗朗诵！
　　
　　 选诗的时候，俺又犯了嘀咕：现在好像流行现代诗啊，俺要是选李白杜甫的不就显得俺老土了？不行！可是现代诗俺一首都不会背啊！嗯，自己写吧，到时候告诉大家作者就是俺自己，多风光！
　　 俺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思维比较敏捷，于是用了10分钟的时间，写了两首小诗，一首是《太阳》，一首是《树》，一首两颗糖，两首四颗糖，再加上俺自己的两颗，正好俺妈俺弟弟和俺一人两颗！不错！
　　
　　

有糖当然也要和朋友分享了！俺在班级里有两个死党，一个是五年的同学，也就是小飞；一个是两年的同学，小华。这必须区别对待！于是俺们三个人一起朗诵了《太阳》，然后俺又和小飞一起朗诵了《树》。短短的两分钟，好多的糖就到手了，而且全班同学都用景仰的目光看着俺，俺一下子就成了班上的诗人。
　　
　　 呵呵，当时具体写了些什么，俺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为了表示郑重，俺还为自己取了一个笔名：何云晨。
　　 小飞不干了，说，你都有笔名了，俺也要！俺向来慷慨，于是便为她也取了一个笔名，随俺姓，叫做何彩晓，俺那时可是振振有辞：
　　
　　 小飞，你看，俺叫何云晨，你叫何彩晓，咱们两个合起来，就是何处的云彩在晨晓……
　　
　　 小飞微笑地看着俺，眼睛里全是崇拜……
　　
　　
　　

（5）
　　 在别人崇拜的目光中，俺往往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飘，脚似乎踩在云彩上，似乎俺已经是一个圣人了。在后来的几年里，俺曾经一度认为自己不是凡人，说不定俺跟许仕林一样，是文曲星下凡呢！想到这里，俺就不愿意跟平凡的同学们在一起。觉得似乎跟他们说话太多会降低了俺尊贵的身份。
　　 可是，由于俺长得极为平易近人，大家都没有看到俺头上圣人的光环，还是很愿意跟俺交流的，特别愿意跟俺互相讲故事。
　　
　　 讲故事是俺们课间或自习课上常玩的一种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几个人围成一圈，轮流发言，轮到谁发言，谁就在这一圈人里选一个，然后编他/她的故事。通常在这个活动中，俺不是简单的候选人，而是常委。没办法啊，大家都愿意选俺，然后胡编乱造，说俺梦游的时候挂在树上了啊，然后被人当作小鸟抓进动物园了啊，在动物园又跟老虎打架啊，等等等等。
　　 呵呵，这时候你看出来吧，这种故事绝对没有半点夸奖的成分，全是糟蹋人啊！为什么大家选俺呢？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主要是俺的口才太好了，他们嫉妒。俺随便编造一个人，都能编的他/她落花流水，仓皇逃窜，好不容易轮到他/她自己发言了，他/她攻击的目标还能是别人吗？
　　 说好听点，俺是以一当十，说不好听了俺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环境逼得俺不能当圣人，这不怪俺。其实俺还是有圣人的潜质的，只是……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在这为数不多的伯乐里，俺的班主任是一个。从俺进入这个学校，她就认为俺是个有聪明的孩子。所以，五年级一次重大的数学竞赛，她就对俺委以重任，希望俺能为班级争光。
　　 俺雄纠纠地上战场，却垂头丧气回家来。一出考场，俺就意识到俺犯了两个极其严重的错误，因为三角形面积没有乘1/2，俺将被扣去10分，因为圆锥体积没有乘1/3，俺将被扣去20分。
　　
　　 俺清楚地记得成绩公布那天俺的班主任那抓狂的表情！
　　
　　 她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声音里带有金属的撞击声！这次咱们班数学竞赛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尤其是何潇，竟然考了六十分！！！六十分啊！！！
　　 她举起右手，大拇指和小指伸展着，中间三个指头握紧。她一次次地举着这个手势，像宣誓一样，嘴里重复着俺的分数：六十分。
　　
　　

俺把手藏在桌膛里，双手都比着那个手势，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一刻心灰意冷，俺知道，俺的神话破灭了……
　　
　　

(6)
　　 那时俺忽略了一个事实，其实大部分的孩子跟俺一样，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凤毛麟角的，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中，他们就处在舞台的闪亮处，所有人都在观看他们的演出。而别人，只是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观众。
　　
　　 所以，俺是自己舞台的焦点，却只是别人眼中的观众。
　　
　　 所以，没有会认同俺的神话，也没有人会注意俺神话的破灭。无论是崇拜还是蔑视，都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孩子们唯一在乎的，是别人对自己的关注。俺也是。
　　
　　

十三岁的时候，俺开始特别喜欢打扮自己。那时特别流行一种裙子，外面是一层纱，里面是水粉色，泡泡袖，宽大有型的群摆。俺表姐就有一件，穿上特别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市里的孩子。俺就缠着俺妈给俺买。俺妈也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觉得俺表姐有俺没有也不好，就答应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俺穿着自己的新裙子，趾高气扬地向学校走去……
　　 等俺到了学校，那些男生们看见俺如此靓丽，一定都会围在俺身边跟俺套近乎，而不再围着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小燕了……
　　
　　

俺略有好感的那个男孩，一定会突然发觉，以前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变成了白雪公主，或许他也会喜欢俺的！说来惭愧，小小的俺可能是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书，很小就深谙了男女之间的感情，总会思考谁会喜欢自己，而自己又会喜欢谁这个简单却又复杂的问题。而且俺的眼光还很高呢，成绩不好的自然看不上，有一次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徐悲鸿的名言“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后，又多了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有傲骨，不能像哈巴狗一样追在女孩后面。――虽然俺也很希望有男生像哈巴狗一样追在俺后面……
　　
　　 可是，到了学校以后，围在俺身边的不是男生，而是一群女孩子，像一群小喜鹊，唧唧喳喳问俺裙子是从哪里买的。俺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面带自信的微笑，耐心地回答她们的每一个问题。因为俺能感觉到，那些男生就躲在某个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俺呢！
　　
　　

那天，俺第一次抛弃了自己文静的好学生形象，课间和一大群男生女生在走廊上追逐嬉戏。俺要让每个人看到俺裙子飘起来的样子，让每个男生都认识到，俺才是这一群女孩子中真正的公主！
　　
　　 可是，没过几天，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穿上了漂亮的新裙子，俺有一次沦为丑小鸭……
　　
　　 俺那个失望啊，那个后悔啊！失望自己的计划全部落空，后悔自己那天对小喜鹊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悔自己那天在走廊上疯狂而不知羞耻地跟男生打闹……真是赔了夫人尤折兵，没有得到大家的关注，还丢掉了自己的风格……
　　
　　 于是，俺重新坐在课桌前，重新伪装成一个沉静而羞怯的孩子……
　　
　　

(7)
　　 日子一直很平静，直到有一天下午，俺一走进学校，就看见一个一大群同学从校园里涌出来，而且还都是俺们班的！
　　 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扯过一个同学就问。
　　 小燕从楼上摔下来了！！！
　　
　　 俺的脑袋嗡的一下响了。
　　
　　 天哪，从楼上摔下来！那不就真的死了吗？那个洋娃娃一样的，活泼可爱的小燕，就这样离开了俺们？？？俺不相信，继续往教室闯，可是没等上楼，就知道同学没有骗人，因为俺们教室对应的楼下地面上，有一大滩鲜红的血……
　　
　　 俺来不及想什么，转身又朝校门口跑去，却看见很多同学停在那里，被班主任拦住了。
　　 大家都回家吧，老师和赵明他们去医院就行了，这么多人去了妨碍医院抢救！今天不上课了，希望小燕没事的同学赶紧回家！
　　 老师话音刚落，同学们就一哄而散了。谁不希望小燕没事呢？男生自然不必说，就连女孩子们，也都喜欢她，她那么可爱，温柔，随和。大家都希望她不要离开，她离开了，我们的班级会失去很多欢乐！何况，她还那么小！
　　
　　 这个时候，俺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千方百计想死过。
　　
　　 同行的同学给俺讲了事情的经过。俺们教室在走廊的尽头，拐个弯就是老师的办公区，可是这个地方焊了一个栏杆，格开了楼的两部分。这个栏杆就和走廊原来的栏杆形成了一个直角。俺们经常坐在这个角上玩。小燕就是坐在哪里的时候跟大家打闹，一不小心就朝后翻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燕的男朋友赵明（那时大家都这么认为）飞奔下楼，抱起小燕就往医院跑，大家看着地上的血，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都追了出去……
　　
　　 听到这里，俺忽然不再为小燕伤心了。俺觉得一个男生对她这么好，还有这么多男生那么关心她，就算真的怎么样，这辈子也值了。要是换作俺，肯定都没有人答理。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又有点酸酸的感觉。
　　
　　 嘿嘿，俺从小就感情至上，说来羞愧啊！
　　
　　 第二天到学校，俺们就得知小燕没有大事，住几个月院就好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坐下来准备上课。
　　
　　 就在这时，走廊上喊声大作：
　　
　　 快来啊，快来啊，又有人跳楼了！！！
　　
　　 俺们心里一惊，纷纷跑了出去！
　　
　　(8)
　　 大家都趴在栏杆上，向下张望，只见俺们班最调皮的一个男生站在楼下，丝毫没有受伤的样，楼下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
　　 正莫名其妙呢，那男生又上楼来了，重新进行了一次精彩的表演！
　　 只见他坐在栏杆的直角角落上，右手一挥，很大气地说，你们女生啊，就是太娇气，二楼算什么，摔得还得住几个月医院，你们看，俺再给你们跳一次看看，哼，不就是二楼嘛！
　　 大家都惊呆了，竟然没有人想到上前拦住他。
　　 他也没有给我们阻拦的时间，翻身就跳了下去，跳到了左边一个两米多高的小平房上，然后又一转身，很潇洒地跳到了地面上，还特意蹦了两下给俺们看，证明他确实没有受伤。
　　 楼上响起一阵掌声，直到上课玲响，大家才走进教室，那个男生是最后一个进门的，脸上仍然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那个时候，大家都喜欢做一些出风头的事情，吸引异性同学的注意，而这些引人注目的角色，必然是大家议论的焦点。女孩子们唧唧喳喳，男孩子们吵吵嚷嚷，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谣言传得有板有眼，跟真的似的。小燕住院后，另一名漂亮的女生就这样被推上了历史的舞台。
　　 其实有时候俺觉得，人的骨子里总会有一些恶念，看见别人比自己好就会嫉妒，而这种嫉妒也不是必然的。人嫉妒的往往是那些比自己强一些的人，但对于比自己强太多的人，却只能是崇拜了。所以，俺从小就知道，要么你就表现地跟大家没什么区别，要么你就高出别人很多，这样，你就不会被人嫉妒了――嫉妒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个女生成绩相当不错，长得也比较漂亮，活泼开朗，经常和男生在一起打打闹闹。于是，班里一会儿传说她跟这个男生好，一会儿又传说她跟那个男生好，甚至还说一些很过分的话，这些风言风语直到初中还围绕在那个女生周围，以致她的成绩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优秀了。
　　
　　 而俺不同，俺是班里的才女，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俺会默默的画画，除了编故事的时候，俺都不会正眼看一下哪个男生――别的男生是不屑于看，对俺喜欢的男生是不敢看，嘿嘿，有色心没有色胆啊――特别是穿上公主裙那一次失望后，俺更是严于律己，所以没有人造俺的谣。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最关键的原因是――唉，俺真的不愿意说，可是俺不说你们怎么会明白呢，没理由俺不说你们就明白了啊，还是说了吧――俺长得比较难看。
　　
　　 俺不属于后一类，俺属于前一类，所以俺不会惹人嫉妒。
　　
　　 所以俺的五年级是平静的，俺在平静中保持了优异的成绩，获得了N个塑料皮本奖品，继续了每年一张的三好学生奖状，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
　　
　　 可这些俺都不怎么在乎，俺一直认为，五年级时俺做的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是用几块边角布料缝制了一个精致的布娃娃，可惜被俺妈扔了，要不还能给她拍一张特别给你们看看呢。唉，谁让俺妈一心想把俺培养成大学生呢，除了学习的东西，看见什么没收什么……呜呜……
　　
　　
　　(9)
　　 升学考试的情况俺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俺记得一种雪糕，一种极其好吃的雪糕，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曼丽克。俺们那时候考初中就考两门，语文和数学，上午一门下午一门。那是6月底，俺们那边已经正是很热的时候，中午大家都渴得厉害。俺们班主任老师等在考场外，一看见俺们出来，就振臂一呼：走，我请客，一人一跟曼丽克！
　　 1993年，那时曼丽克的价钱是六角。俺们班绝大多数人一次也没有吃过，俺也是。只听吃过的人说，那种雪糕极其松软香甜，吃到嘴里就化了，回味无穷。这次俺们可就大饱口福了。下午的考试就是在这种甜蜜的回味中进行的，大家都超水平发挥了，俺们班的平均成绩名列全镇第一。嘿嘿，可惜现在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这种雪糕了，要是还有的话，俺就批发一大箱，趁中考高考的时候到考场外面高价兜售，捞他一大笔！
　　
　　 初一俺是混过去的，俺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管到哪个地方，第一年都无法进入状态，初一，高一，大一都是如此，研一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还好，俺初一的时候，那个英语老师教得不好，而且没有完成教学任务就回家生孩子去了，所以俺们的成绩都不怎么高，嘿嘿，俺清楚地记得，俺期末考试考了55.5分，名列全班第二。第一名是唯一一个及格的。说实话，那时俺根本就不知道英语到底是什么玩意，只知道整天在课本上做汉语音标：梅艾卡明（May I come in），奶死徒密特由（Nice to meet you），等等。考试是全是蒙的，只不过俺的蒙功从小就比别人强，别人做四选一题目的时候，能蒙对25％左右，俺轻轻松松就超过了50％。问俺为什么选某个答案，俺就无比自豪地说，语感！
　　
　　 俺那时候可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胆子大得惊人，也狂得要命。俺们班主任的儿子特别调皮，有一天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个小塑料蛇，在俺们几个女生面前晃一晃，只听一声大喊，别的女生都跑光了，俺却岿然不动，反手一抓，小蛇就到了俺的手里。那小子惊呆了，只好求俺还给他，从此再也不敢惹俺了。还有一次，俺跟男同桌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俺一怒之下，砰的一声将课桌推倒在地，老师来了，俺还振振有辞，好像推桌子的不是俺而是他似的。同桌没有办法，还得帮俺把书捡起来。
　　 要知道，俺那时候只有130cm，很多同学都比俺高半个头以上。不过俺觉得身高不是问题，力气也不是问题，关键是要一种气势。拿破仑也不高啊，可是一声令下，将士莫敢不从，所以只要你把自己包装得很威风，就没有敢惹你。这是俺上学这么多年来得出的结论，等俺有了孩子，还也会好好培养他的威严，这样就不会被坏小子欺负了。
　　
　　 不过，要说威严，那得首推俺们初一的班主任。俺们班主任平时就不苟言笑，对俺们动辄训斥，对他自己的儿子更是拳脚相加。
　　 记得那是第二学期的春天，大家都脱去了厚厚的毛衣。一节自习课上，俺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声巨响，班主任的儿子被他老子踢翻在了地上，身上挨了重重的几脚，他哭着求饶，俺们班主任还不肯放过，又是几角踹了过去！虽然这小子平常就不得人心，俺们还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但是再同情，俺们也只能把头扭到一边去，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班主任出够了气摔门而出，俺们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那时，俺们绝对不会想到，班主任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慈父，虽然他的转变代价也太大了……
　　
　　
　　

(10)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好像是俺上初三的时候，据说是他不知为什么又责打了他儿子，那小子就跑出家门了，不小心却被飞驰而来的大汽车撞倒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两条腿却粉碎性骨折了。不过后来一直没有看见他，直到俺升高二的时候，在学校看见他拄着双拐来参加中考。他的父亲掺着他，一副关切爱怜的样子。
　　
　　 或许，人要是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感觉，就永远不可能会珍惜拥有。
　　
　　 还是举俺自己的例子吧。俺一上初中，就收到了一份贵重的礼物――俺小舅送的一支漂亮的特细钢笔。不过俺还没有当回事，也没有特别爱惜，总随处乱仍。有一段时间班里很多同学都丢了东西，俺还是认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俺的身上。终于有一天，俺再也看不到它了……
　　
　　 那天俺心情特别不好，总想着这支笔外壳是多么漂亮，写起字来是多么潇洒，当然，想得更多的是，回去以后俺妈发现笔没了，该怎么办呢？那时候一支钢笔可是一笔巨大的财产啊！少不了又是一顿打骂。于是俺在下午放学后逛遍了整个小镇的文具店，终于发现百货大楼有支一模一样的笔，当即跑会家去拿钱。
　　
　　 回到家俺妈正在厨房做饭，俺匆匆跑到屋里，把储钱罐里的钱全部倒在一个小手帕里，包好就出门了。
　　 该吃饭了，去哪？俺妈从厨房伸出头来。你说，这种时候俺能说实话吗？说了实话俺妈肯定不开心，所以俺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俺有个同学今天生病没去上课，老师说咱家离得近，让俺去给她补课。
　　 哪个同学？俺妈还不断追问。
　　 俺用了对付罗嗦女人最管用的一招――装聋作哑。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找了一个墙角，俺把小手帕打开，数了数，六块三，应该够了，虽然俺慌忙间没看见百货大楼卖多少钱，不过俺猜也就五块多吧。可是等俺看到柜台里那支钢笔时，突然傻眼了，七块八！！！这可怎么办？俺全部的积蓄只有六块三啊。
　　
　　 当时俺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当初要是不把压岁钱存到俺那个存折里就好了，那样俺妈没收俺存折的时候就不会给俺一网打尽了！要是有那五块多，俺今天至于这么犯愁吗？回去给俺妈要？这是不可能的了，本来就做贼心虚，形迹可疑的，还改回去？
　　
　　 俺在柜台钱徘徊着，竟然一个办法都想不起来，售货员阿姨微笑地问俺，小姑娘，你买什么？
　　 俺的脸腾地红了，不好意思说话。
　　 没事，不要害羞，买什么，阿姨给你介绍质量好的！售货员阿姨的笑容和蔼可亲。
　　 俺鼓足勇气，指着那支钢笔，结结巴巴地说，俺想买这支钢笔，可是俺的钱不够！
　　 缺多少钱？阿姨仍然很有耐心。
　　 俺什么也不说，哗啦一声把小手帕里的钱都倒在了柜台上。阿姨数了数说，还有没有了，我可以七块钱买给你！
　　 俺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怜兮兮地说，没有了，这是俺攒了七八年的钱了，俺的钢笔被人偷了，不敢让俺妈知道，这支钢笔和俺原来的那支一样，阿姨你就卖给俺吧！
　　
　　 阿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俺的钱收起来，把钢笔递给俺。俺连声道谢，阿姨说，不用谢，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
　　
　　 重新拥有后，俺倍加珍惜。可惜好景不常，就在俺升初二的时候，这支好不容易得来的钢笔正是宣布报废。不过那时俺就很平静了。或许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不一定能长久，人只能在拥有的时候好好珍惜。这样失去的时候，也就不会后悔了……
　　
　　
　　(11)
　　 初二时，俺们学校分了班，每两个相邻的班级按照学生学习成绩截成两半，成绩高的一半合成一个班，成绩差的一半合成另一个班。按照教育心理学的说法，叫做学业成绩分组教学，学优组和学困组，按照俺们当时的说法，那就是好坏班。
　　
　　 俺虽然成绩下降不少，还是顺顺当当进了好班，第一次感觉到了竞争的压力。不是有人说吗，压力越大动力越大，也正是在这种压力中，俺才第一次真正成为一个所谓的尖子生。
　　
　　 初二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后，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了俺的大名，原因是几乎每一个语文老师都在课堂上提到了俺的名字和俺的作文。现在想想看，那篇作文写得很一般――命题说明文，题目是我的学校，你说能写成什么样子？真正引起大家注意的不是思路清晰，也不是文笔流畅，而是俺这个人比较哗众取宠，在作文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学校平面图，还煞有介事地标上方向，写上大致的比例尺！
　　 老师们震惊了，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同学这么写过作文！但是他们都同意给俺最高分，因为说明文确实提倡运用图表辅助说明。于是俺别出心裁，或者说别有用心的操作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和宣传，俺从小就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好在只有那一学期考的是说明文，否则下一次每个人都整出一个图表来，还会显出俺的创意吗？
　　
　　 不过，接下来的一次小考试中，俺们语文老师，也就是俺初二的班主任，就给了俺一个下马威。给俺的作文评了12分（满分40），并把俺叫到办公室进行教育。
　　
　　 知道为什么给你这么点分吗？他似笑非笑地问。
　　 俺把作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从未到头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个错别字，也没有发现一个不顺口的句子，更没有发现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现象，只好实话实说，不知道。
　　 人家别人写的字都是站得笔直，你写的字怎么都在睡觉呢？我就是给你一个教训，作文的第一印象分特别重要，不要以为自己写了一篇好作文就沾沾自喜了，还得从基本功练起，每天坚持练字！你这种字，要是中考的时候，给你12分还多了呢！
　　
　　 俺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老师办公室的，从小到大俺没有受过这么严厉的批评。当时还很记恨老师，不就是字写得歪一点吗？至于这么严重吗？于是照样不好好练字。直到今天看着别人写一手好子，自己却羞于拿笔的时候，才想起当初老师的劝告是多么中肯！
　　
　　 可是，那个老师，却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是今年五月初五跳水库自杀的，选择了屈原的忌日。俺是暑假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总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俺还清楚地记得他在课堂上讽刺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是“500除以2”或者“200加50”；还清楚地记得大家背地里叫他老孟被他知道后他召开班会时气愤的样子；更记得中考结束后俺和他一起骑车回家，一边走一边聊天的情景……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融入社会的人，或许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些难以言表的孤独和不为人知……
　　 那天，俺写了一首《如梦令》，用手机短信的方式发给了他另外的几个学生。
　　
　　 昨日惊闻噩耗，
　　 老孟已赴阴曹。
　　 五月端午日，
　　 愤投彰武自了。
　　 哀悼，哀悼，
　　 幼子尚在襁褓。
　　
　　 俺爸说，老孟二字对老师不敬，可是俺无法修改了，因为这是俺们对他最亲近的称呼。不知道他在另一世界，过得可好？
　　
　　(12)
　　 俺正是在初二的时候，对古体诗词开始热衷起来。那时俺又有了一个好朋友，小云。那是求知若渴的年代，俺们背玩了课本上所有的古诗，还觉得不过瘾，又没有别的书，只好把历史书上一阙《念奴娇 赤壁怀古》也背了，还因为无论如何找不到下阙郁闷了好几天。就连课本上供课后阅读的古代启蒙对联教材，俺们都倒背如流。
　　 这下可就有事做了。闲着没事的时候，俺们就自己编对联考对方，要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古代的名对，那更是兴奋好久。俺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课堂上，小云急不可待地给俺传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上联：画鸿鸿乃江边鸟。俺接过来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她脸上得意的微笑。
　　
　　 鸿，江边鸟，有一定难度啊，就在一瞬间，俺突然想到，鸟应该对虫，虫，对，蚕！！！天下虫！！！俺飞快地写下：写蚕蚕是天下虫。然后传了回去，笑得比她还得意。
　　
　　 小云看了，大吃一惊。后来下课了，她跟俺说，俺只有一个字跟标准答案不一样，标准答案应该是“系”字，俺写成了“是”。咳，这算什么啊，基本就是全对嘛！俺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小云却不甘心，又给俺出了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俺对了好几个都跟标准答案相去甚远，终于，小云挽回了面子，告诉俺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后来俺才知道那是元稹的诗，才知道那诗里有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话说当时俺们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传纸条，可以说是百无一失。不过这只能算三脚猫功夫了，俺们更厉害的招式是考试作弊。呵呵，不要以为尖子生不会作弊啊。俺们正是因为初二第一次考试考得太好，才会为了保住容易而作弊的。那是俺平生第一次自己作弊（除了小学立起试卷以外），俺们计划得十分周详。踢几次脚翻到第几页约得清清楚楚。那次考试也奇怪啊，竟然没有拉单桌，两个人一张课桌，跟平常一样。顺序是俺们上次考试的成绩，俺第一她第二，所以理所当然坐在了一张桌上。位置就在第一排教室门旁边。
　　
　　 小云有些担心，俺循循善诱，没事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给她讲了俺小时候在俺妈面前看闲书的事，她终于放下心来。
　　 考试的时候，俺们把整个试卷的答案都几乎对照完了，强强联手，几乎就是标准答案了。而且俺们把课堂上传纸条练出来的高超记忆充分运用，配合得天衣无缝，老师在俺们面前走来走去，巡考人员也来过几次，愣是没有发现俺们有何异样。
　　
　　 那次考试俺考了687分，据说全校超过680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俺，一个就是俺高二时候的一个牛人同学，那时他在别的班级。俺至今不知道他那次考了多少分，因为俺羞于提起，毕竟这不是一次光辉的战绩。
　　
　　 你一定惊奇于俺的记忆力了，十多年，竟然能准确说出一次考试的成绩。呵呵，俺也奇怪，俺记得成绩的考试没有几次，也就是初中升学考试，中考和高考，除此之外就是这次考试了。因为可能这是俺唯一一次拿全年级第一，虽不光荣，但毕竟也是唯一啊！
　　
　　 俺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好学生，但俺很想当成绩好的学生，因为成绩好的学生即使做了坏事也会受到优待，成绩差的学生即使做了好事也会受到怀疑。这是俺上了初中才发现的真理，从这个真理诞生的那一天起，俺就以他为行为准则，利用了老师对俺充分的信任，来充分地胡作非为。
　　
　　

13)
　　 当然，俺胡作非为的范畴不可能仅限于学习领域啊，俺开始进一步拓展知识面，扩大阅读范围，从单一的杂志反展到了杂志与小说齐飞，武侠并言情一色。刚开始是在俺奶奶家看，利用午睡时间，躺在床上，争分夺秒地看。俺爷爷说来劝说俺，说，你看不看闲书我不管，不过你别躺着看，这样把眼都毁掉了。
　　 俺想想也是啊，班上有个同学据说就是因为总躺着看书，两只眼睛近视数度悬殊，很难受。俺可不能那样啊！于是俺跟爷爷说，没事，俺看左面那一页的时候，侧向右边，看右边那一页的时候，侧向左边，这样两只眼睛轮流休息，就不会有事了。爷爷苦苦劝说俺一句也听不进去，还没有耽误一边答话一边又翻了几页书。爷爷对俺极其疼爱，也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俺看啊看啊，一看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给俺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两个眼睛度数同步增长，现在各400度，没有任何差异。摘了眼镜，有时候跟个瞎子一样，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心里那个后悔啊，一是后悔没听爷爷的话，而是后悔发明这个变态的轮流休息方法，要是一只眼睛800，一只眼睛不近视，至少还能看清东西啊。
　　
　　 可是，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啊！
　　
　　 看了书，要是什么都不想，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俺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之后，情窦初开，也是情有可原的。或许俺天生就是个多情的人，俺很容易喜欢一个人，觉得很多人都很不错。可是多情却被无情恼，不仅没有很多人觉得俺不错，甚至俺从小到大，都几乎没有遇到过追俺的人。
　　
　　 所以，俺只有单相思。那时候，俺暗恋一个小男生，不过没有一个人知道。俺唯一能表现出来的就是，一跟他说话就脸红。不过内心却比较复杂了，俺要思考很多问题，诸如怎样能让他喜欢俺、什么时候向他表白之类。不过更多的时候俺是在幻想，幻想他也喜欢俺，幻想有一天，他会羞怯地告诉俺，他喜欢俺。唉，那该多美啊！他会在哪个地方向俺表白呢？在教师里？不，太不浪漫了！在路上？万一被同学看见岂不惨了……想啊想，也想不到一个完美的地方完美的方式，所以只好任由自己的思绪飘飞，再飘飞……
　　
　　 那时候，俺变得特别爱打扮，不过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还是在奶奶家，俺把头上几根黄毛梳成各种发型，然后拆了，然后再梳。那是《新白娘子传奇》风靡一时，俺最喜欢白素贞的发型了，可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好，俺只能一会把自己打扮成小青，一会又把自己打扮成胡媚娘。为了让刘海更好看，俺还把筷子在火上烤热了，然后把刘海卷在筷子上，过一两分钟再取下来，刘海就成了漂亮的小卷了！于是，俺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心里那个美啊！要是小男生能看到俺这么漂亮，一定会动心的！
　　
　　 可是，到上学走的时候，俺还是把头发散开，然后扎一个马尾巴，平静一下心情向学校走去。最嚣张的头型也就是在脑袋的两侧扎两个小辫，辫好，然后折起来。毕竟，那个样子是不能见老师的，这点常识俺还是有的！要是老师发现了俺的变化，那可就不得了了，他一定会告诉俺妈，俺妈一定会打俺的。
　　
　　 不过那时最郁闷的事情是，俺一点化妆品都没有啊！要是能化妆不久更好了！据说电视上的演员其实也不是特别漂亮，就是妆化得好，所以俺有机会一定好好化！
　　
　　 终于，机会来了，1994年冬天，俺二叔叔给俺娶了一个花婶婶……
　　
　　(14)
　　 其实啊，俺对花婶婶的兴趣不是很大，不过，看到花婶婶有大堆的化妆品时，俺的眼睛都绿了！眉笔，口红，粉，还有各种颜色的胭脂（后来才知道叫眼影），还有一大瓶的香水呢！于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中午，俺趁着叔叔婶婶不在家，爷爷奶奶睡觉了，就偷偷溜进藏宝屋，将一双小小的魔爪伸进藏宝柜……
　　
　　 或许俺是有化妆天分的，这些东西在俺的手里可一点都没受委屈，发挥了充分的用途。比如眉笔吧，俺不仅会用眉笔描出眉型，还会用它画眼线呢，从上眼皮的中间开始画起，在眼尾处稍微上翘，然后轻轻补一下内眼角一侧，睁开眼睛几乎一点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到眼睛变黑变亮了。多少年后，俺在一本美容杂志上看到标准的眼线画法，还不禁为俺当初天才的设想而震惊！唉，早知到学化妆好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一代宗师了呢！
　　
　　 不过转念一想，二十多年了也没有把自己的脸化成美女，还是抛弃这个离奇的想法吧！
　　
　　 再说眼影，其实俺不知道那是眼影，但是俺想啊，要是胭脂的话，肯定得是红色的吧，所以肯定不是往脸蛋上画的，想想电视上那些美女们深深的眼窝，俺恍然大悟。把各种颜色在眼皮上乱画一气，一照镜子，不得了啊，怎么跟被人扁了似的，明明就是乌青眼嘛！于是赶紧擦掉，重新画！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屋门就在那一刹那开了。
　　
　　 潇潇，在这里干什么？二婶婶走了进来，身后就是俺妈。
　　 没什么，俺想找本书看。俺急匆匆就往外走。
　　 回来！俺妈一把揪住俺的衣服，你的脸怎么了？好像不一样了！
　　 俺真希望能有个地缝赶紧钻进去啊，这可怎么办？这下俺的名声可就坏菜了！于是俺使劲低头，再低头。
　　
　　 二婶婶先看了出来，说，肯定是用我的化妆品化妆了！来，潇潇，告诉婶婶，都化哪儿了？
　　 俺的声音像文字：眉毛，眼睛，嘴。
　　 化得还不错啊！二婶婶笑着说，俺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脸已经通红了。
　　
　　 赶紧回去洗了！好好学你的习，别整天胡思乱想的！俺妈甩下一句话就跟婶婶进屋了，俺慌忙一溜烟逃到爷爷奶奶的屋里。心里砰砰直跳。别整天胡思乱想，莫非俺妈知道俺暗恋小男生的事了？不会啊，俺没有告诉任何人啊！
　　 接下来好几天俺都不敢跟俺妈多说话，还好，这件事情俺妈再也没有提过，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于是，俺依旧看小说，依旧胡思乱想，依旧偷偷梳头化妆，依旧在老师和俺爸俺妈面前保持好学生的形象，就这样混到了初三……
　　
　　

◎15岁运动场上玩双杠
　　
　　（1）
　　 初三，是俺二十多年人生旅途中最最光辉的岁月，也是最最自在轻松的岁月。可以说，没有人管俺了。在家里，俺爸俺妈对俺十分信任，因为俺已经成功地在他们心目中树立了好学生的形象；在学校，老师更是对俺宠爱有加，因为全班可能在年级前十名里混的，只有俺一个。另外俺也不用担心班干部找俺地茬，因为班长和团支书都是俺自己，在班里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于是，作业不用写了。在家跟俺爸俺妈说一声在学校写完了，保准管用；在学校，一则早自习时间可以利用，二则即使老师发现俺没写，也会认为俺另外做了别的什么题，对俺不予追究。话说这早自习写作业，实在是一门绝学，一般人儿俺还不告诉他呢！不过，就算告诉了，练起来也得需要几年的功底呢。
　　 因为早自习的时候，任课老师轮流看着俺们，让俺们把一个小时的时间用在语文、英语和政治、历史的读和背诵上，不许写作业。要想躲过他们的耳目，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一边大声流利地背课文，一边小心翼翼地做作业。而这项活动，俺极其擅长。为了不让老师看出破绽，又不占用大脑加工资源，俺背的都是语文书上的古诗文，什么《岳阳楼记》了，《爱莲说》了，《木兰诗》了，绝对可以做到无需动用有意注意，就能倒背如流。这样就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作业本上，做英语题，数学题，甚至物理化学题。
　　
　　 俺们同学都很羡慕，都向俺请教秘诀，俺神秘兮兮地说，哪有什么秘诀啊，俺长着两个大脑，当然可以做到了！同学只好唉声叹气，恨自己爸妈怎么就那么小气，只给了自己一个大脑呢。
　　
　　 其实，仔细想想，道理也很简单，俺也不愿意给你们讲心理学里面比较专业的知识，什么注意资源的选择和分配之类的，太深奥了。就告诉你们点实用的吧，关于俺是怎么练成神功的！只要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就会知道，大部分绝世神功都不是短时间可以练成的，一灯要不是练的时间太长，也不会出现老婆跟人跑了的悲剧。要说俺这和功夫，其实靠的是十年的根基啊！
　　
　　 从上学的那天起，俺就不愿意一心一意听课，总思考一些深奥的哲学问题，刚开始功力尚浅，写字速度减缓，被俺妈打了两次以后，突击训练，终于能思考学习两不误了。后来迷上了画画，便总是一边画画一边听课，而且两手抓，两手硬。
　　
　　 都说十年磨一剑，俺用了十年练就神功，却没有用它来做什么大事，终于在初三的某个早自习上，开始把它派上了用场，当然是屡试不爽了！
　　
　　 或许你会问，那每天不写作业干什么呢？大人肯定管着不让玩。嘿嘿，这就是另一门学问了！俺每天放学后都在学校逗留一两个小时才回家，告诉俺妈是在补课，其实是在操场上疯玩；回家要是不写作业，俺妈刚吃完晚饭就会把俺赶到床上睡觉去，不过这一点都不耽误俺看电视，虽然在俺的床上绝对看不到电视，但俺从小就在这种“游击战争”环境下长大，当然自有妙计！
　　
　　
 
 

(2)
　　 前面交待过，俺们家除了厨房以外，只有一个屋子，客厅卧室兼书房。所有大家具都摆在这个30平米左右的小空间内。
　　 要说俺的床跟电视的关系，可以用一句专业的几何用语――在同一直线上！这条直线让俺很快联想到了三角形的底边，又很快联想到了物理课里的光学理论，嗯，这就好说了！于是，俺一吃完饭，就拿起一面小镜子，装作上床睡觉的样子，盖好被子，然后一直手擎着镜子，伸到外面，调整一下角度，使得电视在俺的镜子里成正立等大的虚像。虚就虚吧，俺也不在乎，能看清就行，虽然左右反着，看字幕比较别扭，但对于近视200度左右的俺来说，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反正也看不见！声音就很清晰了，这么点的空间，就算俺爸俺妈把声音调得再小，只要他们能听到，俺就一定也能听到！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俺看了以《包青天》为首的一系列电视剧，一集都不误。
　　
　　 其实，刚开始俺是写作业的，但是俺无论如何不去厨房，强烈要求在屋里写。当俺妈发现电视声音似乎不能对俺进行干扰时，也就欣然同意了。
　　 刚开始，俺妈是把一张椅子摆在了电视同一直线上的位置，让俺和电视面向同一方向。俺就施展双脑工作，一边听一边写作业。后来有几次实在忍不住，看了几眼电视。俺妈一怒之下，跟俺爸合作，将两个大立柜移动了一下，距离墙壁有一米了，然后在立柜和墙壁之间，摆上一个条几――石头的，不是木头的，和两个小凳子――俺弟弟已经上二年级了，也开始有作业了。这下更方便了，就算俺听得入迷，过几分钟不写作业也没有人发现。但是后来俺实在忍不住了，看不见实在太痛苦，于是就放弃了写作业，早早跑到床上去，施行俺的看电视妙法。
　　
　　 现在想想，俺有点对不起弟弟。如果当初俺特别勤奋认真的学习，或许会为他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可是俺没有，俺为了自己看电视，每天都早早地把他一个人仍在那个四五平米的所谓的书房。以至于他一直认为，俺学习好是因为俺聪明，他没有俺聪明，所以可以学习不好。可惜那时候俺哪能想得这么深远呢，毕竟俺也只是十五岁的大孩子。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俺总这么擎着镜子看电视，终于有一天被俺妈发现了。于是，镜子没收，俺妈对俺又多了一层关注。不过，这好说，一个顶点没有了，俺可以寻找另一个，擎着镜子容易被发现，俺可以找一个固定的！
　　
　　 到现在俺都佩服自己当初天才的设想，竟然看到了桌上的钟表！！！那是一只很小的钟表，红色的外壳，神色的背景，很容易能照出人影来。于是俺趁着俺妈俺妈都不在的时候，反复实验，终于确定了钟表最好的位置，俺在床上稍微一侧头，就可以看见电视清晰的虚像。于是，照看不误。这次俺妈可不能发现了，她哪能想到俺的道具离自己那么远呢？
　　
　　 你一定会问，为什么俺爸俺妈非要看电视，把电视关了，不就不会影响俺们学习了吗？其实，这是一个两难式。他们自然希望俺们学习好，可是电视是他们唯一的娱乐工具。特别是93年俺家买了彩电以后，他们更是喜欢看了。就在这个两难式中，俺主动站了出来，声称电视不会影响俺们学习，他们当然就欣然将电视打开了。确实，电视没有影响俺的成绩，但却深深影响了俺亲爱的弟弟！对不起，弟弟，正是你看似优秀的姐姐，一手造就了你在学业上的失败和无能为力！
　　
　　

(3)
　　 其实，俺和弟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俺外向，弟弟内向，俺好动，弟弟好静。以至于俺妈总说，要是俺是男孩，弟弟是女孩，那该多好啊。男孩出去外面读书工作，家里可以少操一份心；女孩就算考不上学，找个平常的工作，嫁个本地人，可以守在父母身边。可怜天不遂人愿！
　　
　　 弟弟比俺小六岁，俺属鸡，他属兔，按照阴阳五行的说法，卯酉相冲，俺和弟弟天生不能和睦相处。说得挺对！俺们两个从小打到大，在一起就会有争执。最危险的一次是俺用一根铁棍吓唬他，没想到戳在了他的眼角，俺妈吓出一身冷汗，一把拉过弟弟，仔细看了又看，幸好眼睛没有问题！不过，俺还是挨了一顿暴力。
　　
　　 不过，俺很爱俺的弟弟。这种姐弟之间的感情是十七八年积累起来的。俺初三的时候喜欢运动，放暑假的时候，早上俺会带弟弟去公园跑步，弟弟是个小懒虫，体质也不好，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力气了，说什么也不肯走。俺就背着他。呵呵，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时的情形，俺上初三是身高144cm，而9岁的弟弟已经有130cm左右了，俺背着他，就像蚂蚁拖着米粒一样，艰难地移动脚步，可是俺从不忍心就那样把他一个人扔在路上，第二天也不忍心不叫他自己一个人去跑步。
　　
　　 俺弟弟也是很爱俺的，这在俺上大二的时候，也就是俺弟弟上初二的时候，才真正表现出来。俺还记得那是寒假的最后一天，弟弟跟着俺妈一起去送俺返校，路上，他懂事地帮俺拎着旅行包，眼睛里竟然流出泪来……
　　
　　 现在，弟弟已经是18岁的大男孩了，站在俺面前，几乎比俺高出一头来。今年暑假回家，俺们一起去探望大姑妈，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的水很深。俺穿着凉鞋，弟弟却穿着运动鞋。他怕鞋湿了，走路小心翼翼的。俺自告奋勇说，来，姐姐背你！弟弟腼腆地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让。俺不由分说走到他面前，强行把他背了起来。确实重了很多！俺走两步就走不动了，咬着牙走到一块比较没有水的地方，弟弟便不干了，说什么都没用，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踩着水，艰难前进。弟弟长大了，姐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罩着他的姐姐了！
　　
　　 言归正传。话说俺初三的时候，突然发现运动的乐趣，便每天放了学跑到操场上，流连忘返。当然，俺还有一个好伙伴，就是小云。刚开始俺们的兴趣集中在双杠上。双杠上的项目可多了，最简单的你们一定也玩过，就是两个人跳跃着互相追赶。嘿嘿，那时候俺玩这个项目，可是打遍全班无敌手。不管男生女生，通通是俺的手下败将，区别只是俺获胜所需时间的长短而已。就像俺当时在班里的成绩，无论那次考试，第一名一定是俺，区别只是第二名跟俺差多少分而已。当然，就像俺总考第一就没有了学习的动力一样，一个项目玩得太好，俺渐渐就失去了兴趣。于是在双杠上翻跟头，或者做杠上仰卧起坐，俺和小云每个项目都要进行比赛，胜负各半，于是就不停地换各种不同的项目继续较量。
　　
　　 双杠玩腻了，玩单杠，单杠也玩腻了，这可玩什么呢？突然有一天，俺盯着操场一边的沙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节目！
　　
 
 

(4)
　　 那时俺对体操比赛兴趣正浓，所想到的节目自然还是这方面的，那就是――翻跟头！那时候电视上介绍李宁的一个空翻三周高难度动作，俺看得呆了。真帅！！！俺不求自己能空翻三周，就算能空翻一周也不错啊！
　　
　　 于是，沙坑成了俺们的训练场。为什么选沙坑呢？理由很简单，沙子比地面要软多了，摔了也不是很疼啊！刚开始俺们可笨了，翻过去就摔倒在地上，领子里灌满了沙子，后来偶尔能有几次不摔了，再后来几乎每次都能翻好了……正所谓功夫不负苦心人，俺们终于可以转移场地，直接在地面上翻了。
　　
　　 对于俺的几个训练场地，俺还是偏爱地面的，特别是操场的地面――要是水泥地面就痛苦了！因为地面上摔了其实不是很疼，而且衣服也没有多脏，拍打拍打就好了。沙坑虽然摔得不疼，可是衣服里尽是沙子，回家免不了俺妈一阵抱怨。不过，最不好的场地是什么你知道吗？呵呵，说了你也不一定信，是床上。按理说床上干干净净又软软乎乎，应该最好啊。不过你试过便知，呵呵，摔得那个疼啊，比水泥地面上都要疼几倍！！！
　　 嘿嘿，你要是不信，今天回去就摔摔试试！那是一种五脏六腑都在振荡的感觉，极其难受！还好，俺摔了两次后，就学乖了，只在地面上展开了战斗。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俺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体操运动员！俺觉得自己浑身是优势啊，长得瘦小，双手有力…… 走在路上，俺都希望有一个星探发现俺，然后把俺带到国家队去培训，然后俺也能参加奥运会，为祖国夺金牌……
　　
　　 嘿嘿，那时竟然忘了自己一个致命的缺点――小脑不发达，平衡能力不好。而且弹跳力也很一般。十五岁的孩子啊，只会关注自己的优点，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什么时候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地为自己定位呢？
　　
　　 俺就是那样，时时处处都想维护自己的威严。在学校，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家里，大人却没怎么把俺当回事。于是，俺纠集了邻居两个小姑娘，让她们拜俺为师，学习翻跟头等一系列技艺。那两个小姑娘跟俺弟弟一般大，一个是那个跟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的妹妹，一个是俺第一次上幼儿园时那个邻居哥哥的妹妹。那时，跟俺同日出生的男孩子已经开始沦落为小混混，而邻居哥哥则成了县一中的高材生。
　　 俺的感情自然偏向高材生的妹妹，因为她学得更快更好，也因为她的哥哥是俺们老师经常念叨的好学生。不过两个孩子都还不错，学得很认真，很投入，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俺心花怒放。唉，十年了，都不知道她们的消息了，如果她们现在还在读书，也是跟俺弟弟一样大小的高三学生了……
　　
　　 俺当时对体育的疯狂简直无法形容。早晨吃了饭就去学校，绕着操场跑1000米；下午放学了翻跟头到傍晚，然后推着自行车跑步回家……俺的技术在不断进步，最好的时候可以单手翻正跟头，双手倒翻，可以向后弯腰双手攀住双脚……可是，也给俺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和真正的切肤之痛……
　　
　　 那是1995年的冬天了……
　　
 
 

5)
　　 1995年腊月23日晚上，也就是千家万户送灶王爷的那天晚上，俺妈上夜班去了，俺爸用自行车推着俺直奔镇医院。而俺那时，已经面色苍白，疼痛难忍。
　　 急诊大夫只说了两个字：住院。
　　
　　 其实，两三天前俺就肚子疼了，俺妈说，应该是老胃病又犯了吧，便让俺吃了几片Al(OH)2，结果腊月23日上午补课的时候，俺被两个好朋友送回家来。医生诊断为阑尾炎，输了一上午液，好了。没想到还真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深更半夜这该死的阑尾又把俺折腾起来了。
　　
　　 好在俺这个人适应能力比较强，在医院输了一会液以后竟又安然睡去。醒来的时候，俺妈正在床前抹眼泪。
　　 怎么了？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似的，要不俺妈怎么这么伤心？
　　 医生说得开刀。说保守治疗不行。俺妈一点都没有沉住气，说得很直接。
　　 哈哈。俺笑了，不用死了，还是小小的阑尾炎嘛！于是安慰俺妈：没事，小手术，不怕的，死不了。心里却暗自琢磨，到底谁动手术啊，还得俺来安慰她。
　　
　　 小手术也是动刀子啊！万一出个意外……
　　 别吓唬人了，没事！
　　
　　 俺妈又去找医生谈话了，结果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医生说已经化脓了，再不手术有生命危险。俺和医生站在同一立场上，是主战派，俺妈是主和派，俺爸和俺弟弟以及所有的亲戚都保持沉默。我国几千年来的历史证明，主战派的决策一般是比较英名的。因此，在动不动手术这个问题上，俺们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腊月24日下午6:00，俺被推进了手术室。那还是90年代中期，俺们小镇上时而会停电，亲戚们还拎来了一个很大的灯，好像跟煤油灯原理差不多吧，不过据说很亮。俺看都没有看清楚，就被被一圈大夫围了个水泻不通。
　　
　　 手术室外，也被俺所有的亲戚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俺，那一刻，俺是焦点，可惜不是舞台上的焦点，而是手术台的焦点。
　　
　　 一个温柔的女大夫给俺麻醉，半麻。俺只觉的她在俺的后背上活动，也没感觉到疼痛。他们一边工作，一边聊天，等待麻药发挥作用。一个大夫不时地用一跟针扎俺的腿，问有没有感觉，好像过了很久，终于，那两条腿，不，不仅仅是腿，整个腰部以下都不是俺的了，没有任何知觉。
　　
　　 手术开始了。
　　
　　 俺却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睡着了。
　　
　　 临入睡的那一刹那，俺听到了手术刀划开肚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