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凡人

这肯定不是红颜薄命的时代了。
    上大学时，研究女生是我们这群傻小子用心最多的一门功课。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渐渐有了心得，但结果令我们大为失望。她们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张扬叫嚣不可一世，个个都仿佛是挂了弦的地雷，摸不得，碰不得；第二，矫揉造作酸不可耐，乍一看还算款款，时间一长，又让你胃口倒尽；第三，冷若冰霜拒人千里。这一类我们不敢也不愿趋近奉承，至多不过远远地眺望两眼；第四，一个个先天不足营养不良进化得年头显然不够，看着就替她们自卑。
　　“外面的世界可能要精彩一点吧，”绝望之余，我们相互安慰，“咱们这里瞎了营，正说明好的都在外面!”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满大街的淑女佳丽，总该有自己的份儿吧!弄好了，没准还能糊弄个仙女什么的。
　　不想一离开校门，人就被卷入生活的漩涡中去了。几年时间里，到处飘泊，居无定所，哪还顾得上研究女人?等终于安定下来，想认认真真讨个老婆时，才发现这外面世界的女人居然和校园里一脉相通，哪里有什么淑女仙女?普普通通劳动人民的女儿都不易找。几年下来，依然行单影只地吊着。不知是世道真的变了，还是我天生倒霉，眼睁睁30岁以前的大好青春就这么蹉跎过去了。顶着一脑门官司日夜反思，还是一团糨糊……
　　第一个女朋友是位诗人，当然是业余的那种，其实她的真正职业是会计。之所以说她是诗人，是因为她自己坚持这么认为。这是一个眉头微锁的女孩，说起话来也总是忧忧郁郁的，我看着她有点犯晕。朋友偷偷劝我――诗人都这模样。
　　第一次见面，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有什么业余爱好。她的眉头锁紧一点，道：“生活应该是一个完整的花瓶，为什么非要分割它呢?”我便不敢再开口。接下来，她问诗的吟和诵有什么分别以及对雪莱、歌德的风格有何感想……
　　可怜我从小大考小考练就的应试功夫此时都荒疏了，更没料到约会何以会变成考试，就结结巴巴地胡说一通，不知冒犯了多少中外大诗人的在天之灵。她倒是不十分介意，摆摆手，宽容地饶恕了我的无知。然后，她细细地告诉我，她的心灵只有在诗行里才能得到舒展，灵魂在诗歌里才能得到升华，她每天写成的诗稿比她做的账页还多。“发表过吗?”我唐突地问。“为什么要发表?”她惊异地问，仿佛我是个怪物。“我写诗，只是情感的自然流淌，只是心语在纸上留下的印痕，干吗要给别人看?”她无限哀怨地说，“隔一段时候，我就把这些诗都烧掉，如同吹灭我的生日蜡烛。”那一刻，连我都不得不伤感起来。
　　后来，我居然有幸读到了那些和黛玉诗稿命运相同的诗。我资质愚钝，翻过来看过去就是不明白那些诗句的优秀之处何在。俺是个夯货，真的看不懂，只觉得这位小姐可能得到了中国千年闺怨的真谛，若早生一百年，肯定是位扶着丫环对着海棠泣血的相府千金。自己一介粗人，还是莫误了人家的终身为好。
　　第二位女士是个记者，生得精明干练，性格极为开朗大方，笑声清脆嘹亮，仿佛窗玻璃遭了雹子，谈起话来水平更高。她口头禅是：“换个角度分析”，跟下来便是一段无比严密的论证分析，不由不让我五体投地。比如我搭讪说：你看今年街上卖菠箩的这么多，可见下岗的人不少。“换个角度分析，”她说，“这也说明人们的消费水平提高了，同时说明交通越来越发达，南方的水果才可以如此大规模地到北方上市。”我只有点头称是。再比如，我告诉她我比较喜欢京剧，但是年轻人中爱好此道者甚少，京剧的普及力度似应加大。“换个角度分析，”她接口道，“这说明京剧的发展已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脉搏，应该大力改革，适应青年人的口味。同时，你有这个爱好，也反映出你的性格中有复古倾向……”
　　我和她约会了三次，她大概换了62个角度分析我和我周围的一切。和她见一次面下来，我觉得比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干活都累。我身子骨单薄，只好铩羽而归。
　　第三次有人给牵线时，我反复问对方的情况，“不要学问太大”“最好是个文盲”。介绍人向我拍胸脯保证说绝对是个“生活”型的，我才斗胆前往。
　　一见，果然如此。她身材娇小玲珑，皮肤白净细腻，水汪汪的大眼睛秋波送媚。我马上就喜欢上她了。我一改惯例，第一次见面就请她去吃饭。“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动不动就请人家吃饭。”她半笑半嗔地说，听口气仿佛天下的男人都经她检验过了。我立刻惶恐，改请她去跳舞。“唉，你们男人，不是吃饭就是跳舞，真是的。”她扭扭细腰，有些不耐烦，但俄顷道：“我们去打保龄球好不好?”
　　结果是，那天晚上我先请她吃了饭，然后去跳舞，最后打保龄球。
　　可以想象，我和她的关系没有持续多久也结束了，因为我很快就破产了。事后我常常不无善意地想，要是“换个角度分析”和“你们男人”这两位碰到一起，肯定能悟出不少关于男人的哲理，让天下的男人们眼界大开。
　　第四位是个比我小五六岁的女孩子，能说一口标准的“国语”。我领着这位小妹妹在街上走时，不时会听到她对着那些港台歌星的海报或是身着奇装异服的先生小姐惊呼：“哇噻，好好漂亮喔!”在她家里，她抱着布娃娃坐在她妈妈怀里，天真无邪地冲我笑，我和她老爸坐在旁边忧郁地看着。正当我犹豫不决是否坚持下去的时候，她老爸轻拍我肩膀，压低声音道：“我看――据我的经验――这孩子不适合你。”
    经历过“林黛玉”型、“女强人”型、“百媚千娇”型和“乖乖女”型的我似乎对这个世界上是否还存在我所希望的女孩感到十分的怀疑。谁知同窗好事者，又十分热心的给我介绍另一个女孩，据称此女既没有林黛玉似的多愁善感，又非女强人似的充满“哲理”，更不是那种百媚千娇或乖乖女型的了，而是另有一种与众不同哦。
    “真是如此？管他呢，反正天不转地转，地不转水转，老婆还是要讨的吧，只当多一次感受吧”。初见第五位小姐，只见得仪表清秀，身材高挑，打扮得体，真如自己梦中所见女友完全一样。如此良机岂能坐失，这次我马上提出我们先吃饭再看电影，然后跳舞，最后打保龄球的“全项建议”。对方十分痛快地说：“好呀”。心中窃喜，这下总算遇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啦。
    前方一自行车因人多不小心轻轻碰到身边第五位小姐，骑车人忙道歉，谁想到只闻耳边一声“雷霆”之响，随后只听到“中意”女孩大骂道：“侬眼睛瞎脱啦，走路勿长眼睛呀#@$*(##$$”真仿若河东狮子吼一般，当时我微微皱皱眉，心里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位柔情万种，温柔美丽之小姐和那骂街的“泼妇”划上等号嘛。但转眼一想，这到也不完全是件坏事，有如此“凶悍”女孩当老婆，看样子以后我是不会被别人“欺负”，仿若请了位“蒋门神”似的。
    闲谈之中，问及女孩喜欢的男孩之标准，“其实没什么标准了，只要有象我以前的男朋友那般为约我出去，能跪在我家门口二个小时，我不出门，永远不站起来的爱我之心就好拉。”“什么？！你以前的男朋友在你家门口跪了二个小时？对你这么好的男朋友，现在情况呢？”“吹了呀”“怎么会吹了呢？”“因为有一次冬天他准备约我大早出去玩，我让他在雪地跪上10个小时才行，他竟然不干，那就只好拜拜了”“！！！就为约你出去，要跪上10个时？咳，服务小姐，请问这WC在哪里？”溜得我，这位如此“操练”男友还真够。。。，如果此女当中国铁人的煅练指导，估计我国铁人十项全能马上就能冲出亚洲争雄世界了。只可惜自己底子太薄，要不经过她的“魔鬼”煅练到真可能练就一付“钢筋铁骨”。
    就这样，我在一个又一个“女孩子”间跑来跑去，收获的却只是刻骨的失望和全身心的疲惫。我见识了养着三条狗两只猫的大家千斤,也瞻仰过了金发碧眼的效家碧玉,什么样的“女孩”都见过了，惟独找不到个媳妇。我像一只被关进风箱的老鼠，左冲右突，上蹿下跳，快累死了仍无生机。
　　真的，我早不想找什么淑女了，仙女更别提了，俺只想找个凡人，那种见了陌生男人会微微脸红的凡人，知道洗衣机怎么使的凡人，明白因特网是传播信息而不是抓螃蟹的凡人。
　　这条件过分了吗?
　　可我为什么就找不到?按理，凡人应该满大街都是，到我这儿怎么会这么难?想想暗里害怕，一个凡人都不好找的社会是不是不正常了!
　　也许，是凡人的标准早变化了，而我这个笨蛋还不知晓。不正常的其实是我。有信奉独身主义的朋友笑我：“你已经等了三十年了，再等三十年何妨?”我不理他，媳妇总还是要娶的。《诗经》上说：“三十不纳，莫为人事。”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再不抓挠一个，岂不连活着的资格也没有了。我将毛泽东老人家那两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抄下来贴在墙上自勉，抖擞精神，鼓勇再战。
　　于是，上个礼拜我又和一位女教师在花前月下相见了。不愧是为人师表的人，文雅秀气又落落大方：“我心目中的男朋友是这样的，”她开门见山地说，“他，应该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敏于行而讷于言。”她深情地望着宇宙深处的某个点，“他应该感情丰富而且细腻――就像景德镇出的瓷器……”
　　我拔腿就跑，那架势，大约还真有点像兔子。

哈哈 :D :D :D :D
偶就很平凡，可是没有人看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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