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发电的环保之忧

火力发电的环保之忧
 
王 卉
 
　　3月，人们又因可能到来的沙尘暴绷紧了神经，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沙尘暴与电力之间有着剪不断的密切关联！因为电力的主要来源是火力发电，而火力发电同时带来的还有密集的二氧化硫排放，它使植被严重退化，使青山变秃岭，使水源变沙源――

　　大众对电力认识的缺陷

　　2004年12月4日，在中国人民大学举行的一场公益讲座上，当环保学者吴辉谈到火力发电给环境带来的毁灭性灾难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敲起桌子：那些项目决策者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不顾国家政策限制无序发展那么多火电项目？！

　　有数据显示，建国以来，火电占总发电量的比重一直在75%以上，从1991 年到2002 年（除2001 年）以来，更是保持在80%以上。火力发电企业排放的二氧化硫成为我国大气污染的主要来源之一。

　　当前，中国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居世界第二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部苏杨博士介绍，近几年，随着我国进入重化工业高速增长时期，火力发电行业从2002年后进入暴发式增长，2004年火电机组新装机容量竟然超过2002年新装机容量近100%。显然，这意味着我国温室气体的排放也将可能快速增长。

　　可又有多少人能看得清火电造成的上述后果呢？一份随机调查表明，很多人都以为电力是一种清洁能源，并没有意识到支撑火力发电的化石能源――煤炭是有限的，而且火力发电的污染甚至会严重危害我们的生存环境，其对北京城的威胁更是近在眼前――直接导致了北京西北的植被退化，导致了沙尘暴及北方严重缺水。

　　探查触目惊心的植被退化之源

　　吴辉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与环境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在大学里学习资源环境专业给他的熏陶，让他一直本能地去关注生态环境。

　　一次，吴辉从网上看到著名环保志愿者、包钢退休工人卢彤景拍摄的《哭泣的骆驼》，里面记录了内蒙古阿拉善地区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情况。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生态退化？人们很自然地联想到对草原的过度放牧、搂发菜等可直接看到的因素。这些说法在互联网上不断流传，有人就把生态恶化的原因归咎在“山羊吃草根”上，甚至提出了“杀山羊救中国”的极端口号。

　　“蓝蓝的天空，洁白的羊群”，自古以来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风景，山羊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草原退化的罪魁祸首？是不是还存在导致生态退化的更危险的杀手？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辉自费踏上西行考察之路。2003年6月23日，他从北京出发，前往山西、内蒙古进行考察。火车从北京穿越西山，一路上景色非常壮观。但刚出官厅水库，仅仅几分钟，他就感觉周围的植被一下子稀疏起来了。从张家口再往西，一直到大同，沿着桑干河流域几百公里的山坡全都光秃秃的。

　　这些地方是否本来就这样呢？不，二十多年前，这些地方还是山清水秀，桑干河上可以划皮筏子！而现在的桑干河已完全变成了一条工业下水道，一步就可以跨过去！

　　与桑干河遭受同样命运的还有汾河。除了污水之外，在汾河的自然河段，已经完全断流了！为什么桑干河与汾河会干枯？是不是因为气候干旱，降雨减少所致？清华大学的江亿院士为此专门去国家气象局找到了50年来山西、河北十几个城市每年的降雨量，发现总的降雨并没有减少。降雨没有减少，那为什么河流却枯了呢？

　　罪魁祸首是植被退化！植被和土壤是两个最大的“水库”，植被去掉以后，土壤的团粒结构也会瓦解，植被和土壤都存不住水了，桑干河与汾河自然也就干了。吴辉所拍回来的照片显示，山西境内的很多山脉都是青灰色的山体，山体上面冲刷出了一条条巨大的黄色沟槽，秃到“一个老鼠都藏不住”，又怎么能存得住水呢？

　　那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植被的退化？绝对不是放牧，放牧并不是这些地方的支柱产业。吴辉认为，罪魁祸首是火力发电！因为一个120万千瓦的火力发电厂，一天要烧掉一万吨煤炭，所排放的二氧化硫一天就可以污染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二氧化硫被称为“空中死神”，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导致植被的大面积枯死！

　　2004年，吴辉又先后3次考察了京西北的电力走廊，接着从鄂尔多斯盆地到陕北榆林，然后向西到乌海，沿甘肃河西走廊到新疆，一路拍回了更多、更翔实的影像资料。他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结论――燃煤发电是山西、内蒙古生态退化的罪魁祸首，是北京沙尘暴的主要原因。

　　2004年7月，吴辉把这一结论连同所收集到的证据体系编辑在《电厂，我为你哭泣》这本画册中，并由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正式出版。清华大学的江亿院士、中国科学院的徐建中院士等能源专家都对他这本书的出版，在学术上给予了极大支持。

　　以个人力量影响政府行为

　　《电厂，我为你哭泣》出版之后，引起相当大的轰动。北京市政府、北京市发改委的主要领导人都对这本书作了批示，北京市发改委专门从事生态学研究的尤勇教授找到吴辉，称他“扔了一个炸弹！会在全国造成爆炸性的影响！”北京市奥组委的主要官员也批示了这本书，奥组委环境部副部长余小宣还特别听取了他的汇报。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看了这本书后，让秘书给吴辉打电话，对他表示“表扬和嘉奖”。2004年11月，国家发改委出台的一个《关于坚决制止电站项目无序建设的意见》，立即得到国务院的批准转发，这一文件对防止高耗能产业的无序扩张，防止国家陷入灾难性的环境污染和资源枯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吴辉对记者说，他做环保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冲动，但没想到引起国家有关部门如此的重视。

　　吴辉希望有更多的人尤其是企业家群体，能够意识到燃煤发电的危害。因为光有国家的政策是不够的，如果企业领导不从心里解决问题，那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违规项目在风浪过后又会死灰复燃。他正在向这一目标群体寄送他的这本书，希望在他们的观念里能有这一课。

　　吴辉认为，国家的可持续发展必须依靠可再生能源。他说：“矿物能源非常宝贵而且不可替代，所以在能用可再生能源的情况下，一定要优先使用可再生能源，比如优先使用风力发电。不仅算钱账，还要算资源账。每使用一度风力发电，我们就节省了357克不可再生的煤炭，这357克煤炭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其价值可能会超过100元！”

　　对于2005年2月28日刚刚通过的《可再生能源法》，吴辉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成就，但也有缺陷。主要是没有限制矿物能源的使用，没让可再生能源与矿物能源在同一个平台上竞争，这是不公平的。我们应该给矿物能源征税，补贴给可再生能源。这个税应该很重，而且最好从需求侧开征。这样就能保证用户新增的电力需求主要通过节能获得，而征得的这笔税收可以作为国家能源储备基金，补贴给可再生能源，进而使国家的经济增长逐步转向依赖节能和可再生能源。”

　　应使用铁腕手段治理环境

　　尽管这次“环保风暴”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但吴辉认为，“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应该建立起环保的长效机制，从体制上、法律上根除造成污染的制度性因素”。具体来说，有两个方面值得关注：

　　第一，经济增长方式需要转变。导致电厂无序建设的根本原因，在于投资体制的缺陷。那些投资电厂的人，用的都是“国家”的钱，只要立项通过，就可以得到国家的投资，得到银行的贷款。至于电厂建起来以后能否产生效益，得到的银行贷款以后是否能还得上，没有人来回答！显然，只有当投资者需要自己掏腰包做项目的时候，他才会真正重视项目的政策风险。

　　第二，环保法律应更加严厉。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是1989年颁布的，十几年来未作修订，而这十几年恰恰是中国经济增长最快、造成的环境污染最严重的时期。十几年前制定的这部法律已经严重不能适应当前环保形势的需要。

　　吴辉认为，国家应该用铁腕治理环境。“谁污染，就依法把谁送到笼子里去。只要下了决心，污染肯定能够治住！”

　　吴辉曾把《电厂，我为你哭泣》这本书送给湖南的一位市长，这位市长后来坚决抵制了一个在当地建火力发电厂的动议。这位市长说，“建火电厂，是把我们当地的煤炭挖光，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没有煤炭取暖做饭，然后把酸雨、污染和生态退化留给我们当地，而钱却被投资者赚走了，这样的项目我们坚决不做！”

　　吴辉补充说，“对幸福的理解主要来自我们的内心，遏制炫耀性消费，过简朴的生活，让我们与自然和谐相处，以人为本，让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命都能享受到基本的生活乐趣，这才是人道的做法！”

　　当这篇报道即将完稿之际，记者的心情也不能平复。以前看到某地方又探明有多少矿产储量的消息，首先想到的是：赶紧开采吧，又可以造富一方了！但现在则在暗暗地祈祷：慢点开采，千万要多留点给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让我们的生态环境能因此保持得好一些！
 
 
　　 《科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