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贸后边的小饭馆（之三）那朝鲜女子的悠扬歌声 zt

国贸后边的小饭馆（之三）那朝鲜女子的悠扬歌声
版权所有：过八丁 原作　提交时间：14:07:37 01月08日
 

 
 国贸后边的小饭馆（之三）
那朝鲜女子的悠扬歌声
--由九月山饭庄说起

九月山饭庄是国贸附近名气不大的饭馆，虽然不大，却是朝鲜特色。因为国贸附近不比日坛路或雅宝路那边朝鲜特色饭店多，因此吸引的食客也还不少。
一如其他朝鲜饭馆一样，辣酱、泡菜这样的佐餐以及狗肉、鱼头这样的主菜是这里的拿手戏。然而我和老婆倒不是为了这些个，--她喜欢吃石锅拌饭，而我呢，则是为了吃冷面。
朝鲜菜中的辣酱味道我喜欢，辣中略甜，既满足了对口舌对辛辣的要求，又降低了肠胃对刺激的敏感。因此，凡是来了吃不得川湘味的朋友，我们都把他们领到这里来。近两年，我们成了这里的常客。
饭庄老板娘50多岁，总是站在柜台后面忙忙活活。她脸面稍长且略平，一看即知是朝鲜族，手下的几个服务员我以为也都是。有段时间，饭庄里似乎增加了几个新来的小姑娘，点菜时也似乎听不大懂，给我们增加了一些麻烦。有次吃饭，小服务员几次因为没听明白上错了菜，一边看着几乎发火的我，一边看着憋红脸略显惊惶的小姑娘，老婆附耳压低声音对我说：“别急了，可能是她没听懂中国话。听说这里的小姑娘有几个是朝鲜难民。”
我的心猛地一颤，迅即将火气压了下去。我知道，一个弱女子从朝鲜越境过来，逃离已属不易，谋生想必更难，千万别让这点小事砸了她的饭碗。
吃过饭，我对此事依然萦怀。如果那小姑娘确实是朝鲜人的话，那么她就是我直接接触过的第二个朝鲜姑娘。这倒让我想起了我所认识的第一个朝鲜姑娘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陪老板去吉林延边考察项目，盘桓两日后欲打道回京。临别前，身为当地头面人物的主人盛情邀请大家到一家朝鲜饭店去。然后特意说明，不是朝鲜族的饭店，而是朝鲜国的饭店。接着嘱咐我们：这家饭店可以说是朝鲜在延边的一个联系点。到了饭店不要说敏感的事情，因为这里的服务人员，可能都是情报人员。
我们就这样抱着好奇与小心来到了这家饭店。饭店名字现在已经忘记，印象中只是感觉很气派，也很安静幽雅。主人特意要求为我们安排了一间大房间。
来此吃喝不是目的，因此上的什么饭菜并不重要。反而是当时的那种气氛依然留在记忆中。大家就在一种随时怕人监听监视又怕没人监听监视的奇怪心态中吃饭聊天。因此我们心目中的情报人员--那女服务员的进出布菜以及一举一动，几乎吸引了我们的所有目光。
因为拿不准哪些话属于“敏感”，我们几个客人和主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几天的见闻，气氛略显沉闷。席间，主人为了缓和大家的情绪，用朝语向房间的女服务员提议说，请小姐唱首歌吧。接着他对我们说，这里的服务员都是金日成大学的毕业生，多才多艺。他的这句话提醒了我们大家，于是大家马上附和，好啊，请服务员唱首歌吧。我们原也没指望社会主义朝鲜的服务员还能为我们这些“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中国客人唱歌。大家这么提议也只是起哄。
这个房间的女服务员，大约二十七八岁，个子中等，脸盘如月。不知怎地，此时此地，让我想起了朝鲜著名的电影《无名英雄》中的女谍报员--顺姬。
起先，那姑娘并未答应，只是笑着摇头。主人就编了个理由说，客人们是朝鲜的朋友，对朝鲜有着深厚的感情，与朝鲜劳动党有着密切的交往。她便没有再做谦让，颔然应允。因为她显然事先知道这位主人的身份和话语的分量，因此没理由不相信他的说辞。
我的上司这种年纪的人，最熟悉的朝鲜歌曲莫过于“卖花姑娘”了，于是首先提议，唱首卖花姑娘吧。他的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七嘴八舌地说，就唱首卖花姑娘吧。
那姑娘没有任何的腼腆，待大家静下来之后，只略微掠了一下头发，便用朝语清唱起了我国六七十年代家喻户晓的歌曲。我们也随着熟悉的旋律哼起了调子。“卖花呀，卖花呀，请买美丽的大红花；精心培育的大红花呀，要给妈妈换汤药……”
歌声婉转动人，丝毫不遑让今日众多歌星。一曲结束时，我们几乎忘记了鼓掌，仿佛都回到了旧日岁月，接着才猛地拍起了巴掌。大家于是请求说，再唱一首吧。
她整了整衣服上的金日成的像章，一脸的肃穆与景仰，对会说朝语的主人说，我给大家唱个“金日成将军之歌吧”，歌我们以前并没听过，但是都叫好。歌词当然听不懂，然而其中饱含的对自己国家领袖的深情，却是人人都能体会。唱歌时的她，如同教堂里唱圣歌的基督徒。
大概是因为这朝鲜姑娘的大方朴素吧，我们这些人开始得寸进尺，连连问，“会说中国话吗？会唱中国歌曲吧？会吗？”主人跟她说了几句朝语，她点点头，大概是说能听得懂一些，说得不好，可能也唱不好。我们其实并不在意，只要会唱中国歌曲，只要她能再多唱一首，我们仿佛就从虚荣上得到了满足。
那姑娘于是用磕磕绊绊的中国话说，我给大家唱支“月亮代表我的心”吧。
于是那悠扬而糯软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似思念，似幽怨，似哀婉，从这朝鲜女子的口中流淌了出来。我听过邓丽君和齐秦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然而与此时的歌声相比，都显得那么得苍白和造作。这位朝鲜姑娘演唱的中国歌曲，似有情，似无情，似真，似幻。
我不敢枉自猜度那女子的内心世界，但我能听出来，那歌声既不是邓丽君的强说忧愁，也不似齐秦的卖弄沧桑，而是是随心而歌，一种“歌无邪”。自此，我认为，那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三首歌曲下来，大家停箸忘食，击节而和。听得出来，她的每首歌曲都没有轻浮，没有奉迎；既不是招揽生意，也不为卖弄风情，只是因为把我们当成了朝鲜的亲人，当成了远方的朋友。而我们呢，也从她的歌声中感受到了“朋友来了有好酒”的深情。
未等我们继续要求，她便微笑着说，不会唱别的了。很委婉，然而很坚决。我们从这言语中听出了这姑娘的自尊。这时候的大家便不再坚持，因为人人知道“事不过三”，如果不是真心把我们当成朝鲜的朋友，我们本不会得到这种特殊优厚的待遇的。
临别的时候，同来的一位朋友向她索问名字。她的汉语并不好，“li -ying-ji\",说了几遍，我们也没弄明白。于是她从桌上拿起一张餐纸，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三个汉字“李英姬”。
这两年关于朝鲜的报道多了，尤其是负面报道更多。一些刚刚富起来的中国人“一阔脸就变”，也开始嘲笑起自己穷困时唇齿相依、共同打拼的朝鲜朋友了。每到这时候，我就想起了这位叫李英姬的朝鲜女子，不知她和她的国家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
虽然已经记不得当时的饭菜，也几乎淡忘了她的容貌，但是我却记住了那朝鲜女子悠扬的歌声--不为别的，只因她的不卑不亢，她的自尊，以及她对朋友的发自内心的尊重。